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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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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杞漯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杞漯本來悠然邁著步子行走在月色下,旁邊走著的人忽然來了這麽一句,把杞漯嚇得一個踉蹌。

蘇禾認真的鎖著眉,嚴肅的看著杞漯。

杞漯想說,就算這天地裂開,世界上只剩下他與蘇禾他都絕然不會對她有半點歡喜。但他向來寡言,於是輕飄飄的揮了揮袖子翻了個白眼一個人走到前邊去了。

“我額頭上的包已經好了數月了,你先前說怕我一個人暈倒在路上才陪我走夜路,那為何如今還在陪我?”她追上來,喋喋不休,目光堅定。

自從上回蘇禾險些被歹人奪了命後他夜間便一直走在她身側,一開始是因為她額頭上的傷未痊愈,他怕她又暈在哪個溝渠裏,後來便走成了習慣,覺得偶爾從那袋子裏出來透透氣也挺不錯,於是如今還一直與蘇禾這樣走著,她不說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他眉頭微皺,“我見人間女子極少走夜路,就算夜間外出也皆有父兄或者家眷作陪,你既幫我這個忙,我便也陪你走夜路,這又讓你瞧出什麽不尋常?”

蘇禾被夜間的寒氣冷得縮了縮鼻子,她又開始仰頭看星星了,她說:“我爹爹從前總陪我走夜路,現在他變成了星星在天上瞧見有人陪我走夜路了一定很高興。杞漯你瞧,那顆星星閃了閃,一定是我爹爹在天上說謝謝你呢。”

杞漯看向蘇禾,這人真是的,明明是自己想要說謝謝非要拐彎抹角說星星說爹爹才把話頭落在謝謝上,平日裏素來沒臉沒皮,今日不知從哪裏學來這些彎彎道道的話術來,他想到此處幹咳了一聲,臉有些發燙。

“杞漯,你有家人嗎?你一個人去那麽遠的地方有人記掛你嗎?”她眨著眼睛一邊望著星星一邊道。

“沒有。”他冷冰冰道。

“你的家人也變做星星了?”蘇禾頓了頓忽然搖搖頭,“不對,他們喚你殿下,又都說是神仙生的你,神仙不會那麽容易死。”

杞漯指節緊繃,嘴唇被咬得有些泛白,他目光覆雜的看著不遠處的虛空,沒有回話。

“你長得這般好看,生你的人定然是個絕色佳人,那她是不是很忙所以才沒空管你?”

“丟了。”杞漯緊閉的嘴唇蹦出兩個僵硬的音節。

“什麽?”蘇禾回過頭來。

杞漯長長的籲出一口氣,臉上常常戴著的那張平靜冷淡的面具在這一瞬間出現裂痕,然後近乎瘋魔般喃喃道:“她把我給丟了......丟在河中惡臭的淤泥裏,像丟垃圾一樣丟了,把她親手送給我的一切都收走,那些她讓我相信屬於我的原來全都不屬於我,那些珍視和愛護全都是假的,對於她來說我從來都是一文不值,從來都不是獨一無二,騙子,她是個無恥的騙子!她若是死了我便高興,她若是好好活著我便死不瞑目。”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眶也泛起了紅,仿佛墜入漆黑的夢境又幡然醒來,過了良久才平靜下來,目光依舊透著冷意。

蘇禾啞然的望著他,她不明了他在說什麽卻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他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刻骨痛苦,她沒有再問他為何會不能走在日光之下,想必又要牽扯出什麽傷心事來,蘇禾貫來不會安慰人,只是慌忙的從衣袖裏掏出一包蜜餞來,然後遞到杞漯面前。

“你喜歡吃這個,我就買了許多。”她替他打開了包著蜜餞的紙袋子,裏面的蜜餞因為在袖子裏放了太久的緣故外面的糖漿都融成了一團。

“我喜歡吃又同你有什麽關系?”杞漯看著那一團瞧不出形狀的蜜餞道。

“怎的沒有關系,如今你我都獨自在這世間,若是不互相關照豈不是活得太淒慘了一點?”她小心的把蜜餞一顆顆掰開,然後挑了一顆最圓最大的櫻桃放在杞漯手掌心裏,哄小孩般溫柔道:“嘗嘗。”

他先是盯著手中的櫻桃楞了一會,然後像碰到了什麽有毒的東西一樣把手中的櫻桃丟在了地上,“我寧可活得淒慘也不需要別人的憐憫。”說罷便飛似的快步走開了。

走著走著他發現身後的人根本沒有跟來,他回頭,只見夜色中那人居然頭也不回的和他往完全相反的方向走。

她這是在做什麽?這又是在鬧哪一出?他擡了擡腳,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於是就這樣站在原地看著她絕然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下。

杞漯從午夜站到黎明,又從第二夜的午夜站到黎明,到了第三夜他的袍子被夜露濕透後他終於確定蘇禾是真的走了。

走了就走了,他一個人走夜路也能走到嶼峰山,她不但年紀小,還腳步慢,做事拖拖拉拉,凈給他找不愉快,這下她走了倒好,他落得個清凈自在。

這樣想著杞漯在夜幕下繼續著他的旅途,他一個人先是爬了半座山,又坐在幹枯的河道邊發了一會呆,然後又路過一座被荒廢了的墓地,他的腳步驚飛了墓地裏的烏鴉,那些烏鴉用黑色的眼珠打量著這個悶悶不樂的少年,少年好看的面龐上布滿陰雲,不知是誰惹得他這般神情。

“騙子,都是騙子,說什麽不會丟下都是騙人的鬼話,到頭來還不是腳下抹油似的跑走了。”他倚靠在一塊墓碑上,不耐煩的用手趕走了一只烏鴉。

這荒山上的夜靜悄悄,沒有任何人回答他,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仰頭看了好久的星星,隨後又邁開了步子。

墓地裏的烏鴉都覺得這個人怕不是腦子有什麽問題,明明都快要走下山了怎麽又忽然又往回走了,往回走就算了,怎麽還用他那把銀閃閃的劍削它們翅膀上的羽毛撒氣。

長得漂亮有什麽用?還不是個神經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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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小酒館裏熙熙攘攘,一個穿著麻衣的姑娘一邊給自己倒著酒一邊笑著問道,她對面的座位上空無一人,只放了一個黑色的口袋。

“你還想聽什麽?聽你走之後我有多麽悔恨多麽痛不欲生麽?那你要失望了,我只是覺得自己只在晚上走實在太慢,於是便勉強回來尋你,如若你還要生氣你便走吧。”黑袋子裏的聲音有些不耐煩了。

“哦,那好啊,等我嘗完這杯酒便走。”姑娘微笑著飲下手中的酒。

她起身,看了一眼那黑色口袋,“祝你一路順風,此後我們便分道揚鞭。”

“蘇,禾!”袋子裏的人怒道。

蘇禾止住腳步,卻淡笑不語。

“怎麽?你不是要走嗎?停下來是為什麽?走啊,走得遠遠的。”袋子裏的人又開始說話了。

蘇禾無奈搖頭,又坐了回去,“杞漯,承認自己需要別人就對你來說這麽難嗎?你這樣一面把人推開又一面期盼著有人為你停下你活得不累嗎?”

“我說了,你不必留下的。”杞漯不快道。

蘇禾用指尖彈了一下那黑色的口袋,“你要是每次都這樣說,別人真的會以為你厭惡極他們,便也真的都走了。”

“若是我一兩句言語便能嚇唬走的人又有什麽值得我挽留下的?”

“不是這樣的杞漯,你讓你的島上長滿了有毒的植物和兇惡的猛獸,又有誰會拜訪呢?你若不以善意對人又何求他人以善意對你呢?你怨人離開,可到頭來卻是你自己出於一些我不清楚的緣故把你自己給孤倨起來,難道不是這樣嗎?”

布袋裏的人微微一怔,沒有像方才那般言辭激烈的開口反駁。

“我沒有想過丟下你,幾天前沒有,現在也沒有,我一直在此處等著你,等你看清自己,等你學會為別人回頭,你須知,只有當你為別人回頭時,別人才會為你回頭。這世間所有的情誼都是相互的,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布袋中的人聞言沈默良久,恍然間幾個時辰過去了,布袋中的人依舊不言不語,仿佛就此消失了一般。

喝過幾杯酒的蘇禾倒也毫不在意袋子裏的動靜,趴在桌子上打了個長長的盹,夕陽從窗欞照進來,把她臉龐照得暖融融的,她平穩的呼吸著,嘴邊掛著淺淺的笑意。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從睡夢中醒來,此時太陽已經下山,周圍也漸漸暗了下去。

她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給了店家幾塊碎銀兩,抓起桌上不聲不響的黑色口袋走進變濃的暮色中。

本是她一個人走在漆黑不見五指的黑夜裏,走著走著身邊忽然多出一個人。

似是意料之中,她不驚也不惱,與那人安靜的並肩走在這小道上。

路上有野貓從他們腳邊竄過,偶爾有一兩個行人路過他們的身邊,除此以外就沒有別的聲音了。

“該怎麽說?”與她並肩走著的少年面孔沈靜,忽而開口說了這麽一句。

“什麽怎麽說?”她雖發著問,可嘴角已經了然的勾起笑意來。

“如果,如果想要一個人留下來的話,怎麽說才是對的?”

蘇禾停下腳步,亮晶晶的眼睛望著這表情有些不自然的少年,少年把目光挪得遠了一點又挪得更遠了一點,直到完全看不見面前人,直到他不再覺得別扭。

“就說‘你留下吧’就好了。”蘇禾隨口道。

“我不明白。你說詳細一點。”少年剛剛舒展開的好看眉毛又鎖了起來。

“嗯......讓我想一想,”蘇禾煞有其事的思索了一番,隨後眉眼俱彎地笑道,“下回不如這麽說:‘我手上的蜜餞可好吃可甜啦,你要不要先別走,和我一起吃一包蜜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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